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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在十字路口:文明的邂逅

北京青年报官网 2022-07-08 01:04

手斧 旧石器时代早期奥伦特斯河谷拉塔米涅遗址

陶球 乌鲁克文化阿勒颇省幼发拉底河沿岸

楔形文字泥版 青铜时代早期杰济里赫东北部的哈萨克

帕尔米拉古城遗址鸟瞰图

刺猬形奠酒容器 乌鲁克文化阿勒颇省的耶班尔·阿鲁达

祭拜者雕像 青铜时代早期代尔祖尔地区的哈里里

女性雕像 青铜时代早期代尔祖尔地区的哈里里

太阳神赫利俄斯石雕 罗马时期霍姆斯西部地区

泥塑 青铜时代早期代尔祖尔地区的哈里里

青金石项链 青铜时代中期大马士革国家博物馆藏

亚叙国王和马车浮雕 铁器时代阿勒颇省艾哈迈尔的巴尔希波

斯芬克斯雕件 铁器时代阿勒颇省阿尔斯兰·塔什

釉陶花瓶 阿尤布王朝时期大马士革国家博物馆藏◎王建南

展览:邂逅·美索不达米亚

——叙利亚古代文物精品展

展期:2022年6月25日至9月11日

地点:国家典籍博物馆

一提到叙利亚,人们脑海中往往涌现出多种认知,其间的关系相当复杂。首先,今日的叙利亚与古代叙利亚既有重合之处,又有不同外延。作为阿拉伯叙利亚共和国,北接土耳其,东南邻伊拉克,南连约旦,西南与黎巴嫩、以色列接壤。而在遥远的古代世界里,这一区域曾经被统称为黎凡特,是叙利亚、黎巴嫩、约旦、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之总合,另包括一小部分土耳其与叙利亚接壤的地带,还有伊拉克与叙利亚相交的幼发拉底河上游地区。本展所陈列的文物,所讲述的文明变迁史,即以古叙利亚为中心。

自古以来,这块地域因地处亚非欧三大洲的十字路口,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不同文明先后在此留下历史印迹,这里相继被亚述、新巴比伦、马其顿、罗马、阿拉伯等政权统治,留下了丰富多彩的文化遗存。即便是今天的叙利亚,仍拥有3500多处古迹,呈现出文化的多样性,并形成独具一格的叙利亚文化。

石器时代:从泥球到楔形文字

距今数十万年至数万年前,古叙利亚地区已出现原始人类的活动。古叙利亚地区的旧石器时代文化与非洲和欧洲息息相关,表明最早诞生于东非地区的人类祖先走出非洲途经此地后的生存痕迹。这里的旧石器时代早期遗存以砍砸器和手斧为主要器型,中期以石片文化为主要特征,到了晚期则出现雕刻器、石叶和细石叶等器型组合。

展厅中第一件文物是一把距今50万年至30万年前的石制手斧,属于旧石器时代早期阿舍利文化的典型代表。它的一端较尖较薄,另一端略宽略厚,呈泪滴形,公认为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标准化加工的重型工具,代表了古人类进化进程中石器加工制作的最高技术水平。

1980年,考古人员在叙利亚阿勒颇省幼发拉底河中游左岸对贾夫·艾哈迈尔遗址的发掘表明,这个地区的社会组织进化程度较高,曾存在管理日常事务的权力中心。这时的建筑经过精心规划而建成,房屋大小、居住条件都与建筑群中心位置的距离密切相关,可能反映了早期的社会等级差异。此外,遗址中还发现有大型仓库等设施及杵、臼等磨制石器的普遍使用,表明当地食物来源以谷物为主。出土的多种刻符石牌上刻有各种装饰图案,如直线纹、同心纹等几何图形,还有蛇、蝎子等图案,象征着人与牲畜共同生活的状态。说明早在新石器时代,古叙利亚地区的农业和畜牧业已逐步确立为主要的经济来源。

公元前7000年左右,陶器出现并成为聚落转型的关键。人们已能制作更为精美的彩陶,营建神庙和宫殿,社会分工逐渐显著,阶级分化开始萌芽,出现了一种结合经济和社会因素的新型生活方式,为城邦的出现奠定了基础。随着社会生产的不断提升,两河流域的人们开始了从聚落走向城市文明。这一过程中,以哈苏那文化、萨马拉文化、哈拉夫文化、欧贝德文化、乌鲁克文化等作为重要标志,多种文化间具有一定的连续性。

至公元前3000年左右,叙利亚开始出现原始城邦国家,位于代尔祖尔省南部的马里古城代表了古叙利亚地区早期城邦的崛起。祭拜者雕像为青铜时代早期的代表性文物,展柜中的石雕人像由雪花石膏制成,蓄须、袒胸、身着长袍,做出祈祷的姿势。幼发拉底河沿岸的庙宇有很多这类呈祈祷姿势的小雕像,被置于庙宇内墙边的椅子上。他们分别代表着行政官、登记员、办事员,以及商人等社会富裕阶层人士。考古学者还发现了神庙、宫殿、雕像、滚印等,为研究两河流域约公元前3000年至前1750年的历史发展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经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所冲积而成的两河流域富含黏土,尤其是下游的南部地区,黏土随时随地可以找到,其他材料如石材等只能依靠进口。因此,黏土造就了古代两河流域最早的艺术形式——陶器,它既是生活用具,更是艺术品。陶器在两河流域北部(今伊拉克境内)出现后传入叙利亚。

约从公元前6000年开始,粗制陶器被彩陶替代,并先后出现了萨马拉文化和哈拉夫文化的彩陶。其中哈拉夫文化的彩陶制作十分精美,构图繁缛华丽,烧成光洁度高,被认为是古代近东彩陶的巅峰之作,对等中国黄河中游的仰韶文化陶器。展厅中欧贝德文化的陶碗、乌鲁克文化的刺猬形奠酒容器等器物,凸显出古代两河流域艺术家们的专业制作能力和艺术想象力。

形似刺猬的陶制容器最为可爱,刺猬的眼睛、耳朵、腿部都是固定的,有两个水口,一个用来注入液体,另一个用来倾倒。其实,动物、鸟类或人类形状的象征性陶器并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而是用于祭祀仪式。另一件是代表乌鲁克文化的陶球,粗看表面是凹凸不平的小泥块,细看令人吃惊,上面刻有众多牛羊图案,非常精美。原来在乌鲁克时期,由于城市的兴起、人口的增长及社会阶层的分化,社会行政管理复杂度提高,人们发明了一系列工具以方便管理神庙的仓储、物资的生产和分配。

制作这样的陶球主要是用于仓储的账目记录,后来才逐渐发展为书写文字的泥版,印章作为防盗、防篡改的手段被先后制作于陶球和泥版之上。这件陶球表面的纹饰体现了人们巧妙的管理和监督手段,久而久之,泥球上的纹饰演变成了刻划符号,成为代表这一地区最高文明程度的见证——楔形文字。这是当今世界公认的三大文字系统之一,由两河流域苏美尔人创造,最早出现在距今5500年的乌鲁克文化时期。初时只记述与经济活动相关的内容,随后扩展至神庙的献辞、国王的铭文、战争记录和信件等各个方面。在两河流域生活过的不同族群都曾借用该文字系统进行记录与沟通,对这个区域的文化、宗教、经济等多方面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青铜时代:技术革新和神祇崇拜

陶器时代之后,这里的人类进入了青铜时代。人们开始广泛使用金属原料制作装饰品、劳动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社会生产力发生了质的变化,社会生活也发生了较大改变。

太阳崇拜在早期人类世界属于一种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古叙利亚人早期崇拜太阳神沙玛什,到古典时期变为太阳神赫利俄斯。当地出土的陶器、石雕、滚印等器物上经常出现太阳图案。有了崇拜,便有了占卜。为了获得神的意旨,人们通过占卜寻求与神的沟通。有人睡在神庙里,祈求梦中得到启示。另一种是献祭动物,人们相信神的想法会通过动物肝脏的形状显示出来。

当地人还表现出母神崇拜的特点,反映出生育信仰在原始宗教中的重要地位。早在叙利亚旧石器时代晚期和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就已发现女性形象的泥塑。在中国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中也有类似的现象。后来,随着叙利亚地区被东罗马帝国控制,叙利亚进入希腊化时期,希腊的主神宙斯也出现在当地神庙之中,被称为宙斯-希普希斯托斯,还有希腊罗马神祇与当地神祇融合后产生的哈达德神。

与神的崇拜相匹配的是高规格装饰品的出现。在马里古城的沙玛什(太阳神)神庙中发现的珍珠母贝镶嵌画,由长方形、三角形和菱形的贝壳、红色石灰岩和片岩等拼接而成,被置于黑色马赛克背景下,描绘了五个正在膜拜的人物形象。

而乌鲁克时期的考古遗存还向世人展示了另一种反映叙利亚本地独特文化传统的浮雕——“眼庙”中的人偶。在大约公元前2900年的神庙遗址中出土了数千件雪花石膏制成的浮雕人偶,双眼几乎占满了人像面部,有单眼、双眼、四眼等多种样式,发掘者遂将这类神庙称为“眼庙”,这些人偶可能是当地人献祭给神庙的供品。

战略要地:帝国的更替

古代叙利亚北接土耳其的安纳托利亚高原,南连东非大裂谷的余脉西亚大裂谷,形成了开阔的叙利亚草原,可以说无险可守,因此,这里历来被来自东西两方的强势帝国侵袭与占据。

公元前1200年至前333年,叙利亚地区进入铁器时代。首先是来自东面亚述帝国的侵袭。历经两个多世纪的征战,来自伊朗高原的亚述人最终统治了两河流域,至公元前1094年前后占据了叙利亚。

收藏于阿勒颇博物馆的亚述国王和马车浮雕突显了这一时期的社会阶层面貌。这样的雕塑与壁画在当地留存数量不少,浮雕是亚述人最具代表性的艺术样式,其内容主要描绘了国王阅兵、打仗、狩猎和宫廷生活等场景,其风格对古叙利亚产生了深远影响。

公元前7世纪后期,位于两河流域下游的巴比伦击败了亚述人,到了公元前539年,波斯帝国又战胜了巴比伦帝国,开始了长达200年的统治。在波斯帝国统治叙利亚期间,地中海沿岸地区开始出现希腊化城镇和商业殖民地。在阿姆利特遗址中发现了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神庙,古埃及王朝的影响力也常常抵达这里。

最初源于古埃及神话的斯芬克斯被描绘为长有翅膀的怪物,通常为雄性,现今可见三种斯芬克斯,分别为人面狮身、羊首狮身和鹰首狮身。展厅有一件来自阿勒颇博物馆的精美雕件上,两只羊头狮身的斯芬克斯相视而立。在亚述文化中,斯芬克斯被描绘成长着翅膀的狮身或公牛,有人面、络腮胡须,还戴着皇冠,代表着集智慧、力量与灵巧于一身的守护神拉马苏。

公元前333年,亚历山大大帝击败了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占领了大马士革,叙利亚由此开启了希腊化进程。到了395年,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个部分。其中的东罗马又称拜占庭帝国,叙利亚随即被其控制,成为它的一个行省长达600年时间。在这期间,罗马对叙利亚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特别是在建筑样式和宗教祭祀方面。位于北部的帕尔米拉如今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当年可是一座典型的罗马城市,城内建有凯旋门、剧院、圆形竞技场、大广场和宫殿等,侧重写实与叙事的罗马雕像在城中随处可见。展厅中专门复原了一处遗迹。

贸易十字路口:青金之路

只要不发生战争,这里马上便繁荣起来。

叙利亚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早在两千多年前,叙利亚就通过这条东西方文明交往的大动脉与中国相连,在之后的罗马及阿拉伯-伊斯兰等时期,两地始终往来不断、互通贸易、交流文化,持续至今。通过叙利亚这个“十字路口”,丝路贸易向西北延伸到欧洲,向西南通往埃及。

图尼丘遗址和苏卡斯丘遗址便是当时商贸繁荣的见证,这里是当时重要的港口,向地中海周边地区输送货物十分便利。由于进口货物通过幼发拉底河能直接到达叙利亚沿海港口,导致城市化进程加快,城市人口中的精英阶层对国外商品的需求不断增加,木材、陶瓷、橄榄油、香水、酒类、染料、羊毛等物品频繁通过沿岸港口输往各地,其中以青金石贸易最为典型。

产自阿富汗的青金石作为装饰品原料被运往伊朗,进行切片、清洗、加工,随后再被运送到两河流域。青金石作为最珍贵的宝石之一,深受两河流域上层阶级的喜爱,早在丝绸之路开启之前,这条以青金石贸易为主的路线被称为“青金之路”。考古学家发现了埃勃拉王室档案馆和数千块楔形文字泥版,还有产自阿富汗的青金石原石,重达20公斤,以及进口的亚麻织物、松木、石油和木材等各种货物。拥有了贵重的原材料来源,高档的装饰加工工艺随之兴起,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细金工艺。

约在公元前3000年,古叙利亚地区出现了最早的黄金制品,又过了500年,两河流域南部、叙利亚等地的工匠们在冶金和金属加工工艺的基础上,汇集、复刻和模仿不同文明和区域的工艺,对“细金工艺”进行了升级,即金银丝和造粒技术,并用焊接的方法将其装饰在金器的表面。公元前2000年之后,进入了黄金工艺大传播时期,以黄金工艺为代表的交流也成为了古代叙利亚与不同国家之间文化和经济往来的重要体现。

宗教十字路口:东方气息

古叙利亚还是宗教信仰的诞生地与交融之地。至公元7世纪,随着阿拉伯伊斯兰帝国的兴起和对叙利亚的征服,来自西方的直接影响宣告结束。展厅中借用墙壁颜色的变换,告知观众已步入阿拉伯的世界:绿色代表真主的眷顾,蓝色象征蓝天和海洋,白色寓意纯洁与正义,具有浓厚伊斯兰风格的图案和花纸铺满了过道——古叙利亚之旅的最后一站是伊斯兰世界。一块方形的瓷砖代表着奥斯曼时期典型的伊斯兰风格,蓝色背景下绘有黑色花纹装饰。伊斯兰文化多以花卉植物和几何图形作为纹饰,繁缛交融,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与神的感召力。

丝绸之路如同一条东西方文明交往的大动脉,全方位促进了沿线各国间的沟通和交流,更是将相隔万里的叙利亚和中国连接了起来。早在西汉时期,中国史书先后将古代叙利亚地区称为“条支”“大秦”“大食”等。古叙利亚倭马亚王朝曾多次派出使团到达唐朝的长安城。当时流行于长安城的景教即起源于古叙利亚地区,是最早传入中国的基督教派。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保存的一块椭圆形扁扁的刻花纹石碑见证了这一历史,此石正面上半部纹饰与景教有关。

毫无疑问,瓷器是最受阿拉伯世界欢迎的中国商品之一。自8世纪中叶起,历经唐宋元明四代,中国销往阿拉伯地区的瓷器数量十分可观,在叙利亚多地均发现了中国瓷器的碎片,中叙两地之间的贸易往来一直持续到今天,对各自文明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这也是该展取名“邂逅”的原因吧。本版摄影/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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